人生的句點

十一月一日，是我表舅的喪禮。因為爸媽人在大陸的緣故，他們叫我代他們去參加。跟我兩位姊姊相較起來，我跟親戚們並沒有那麼熟。我兩個姊姊小時候是給我外公外婆帶大的，親戚們剛好就住在我外公外婆家附近；而我小時候是給我媽媽帶大的，跟親戚見面的次數就少了很多，一直到現在，很多親戚我到現在還是叫不出來。因為如此，我一個人自己過去弔唁，多少覺得有點兒尷尬不安。

到了禮堂之後，才發現現在的喪禮弄的相當的進步。靈堂有液晶螢幕，所以可以不用掛遺照，只要把隨身碟插在螢幕上，照片就會顯示在液晶螢幕上。不過一般圖檔也不會動，也沒音效，用液晶螢幕，稍嫌浪費。語言學中有一種研究專門探討人再講話的時候，臉部表情是怎麼樣運動的：什麼時候，眉毛會抬一下；什麼時候，嘴巴會張得最大。實驗人員會叫受試者回答一些問題，例如下列兩組問答：


Ｑ１：誰愛媽媽？　　Ａ１：爸爸愛媽媽。

Ｑ２：爸爸愛誰？　　Ａ２：爸爸愛媽媽。


雖然這兩組問答中，回答的句子是一樣的，但隨著問題不同，不僅語調節奏會有改變，連眉毛跟嘴巴的運動都會受到影響。這種研究，可以應用在電腦合成語音以及動畫上，讓動畫更栩栩如生。如果數十年之後，這種技術用到喪禮上，那麼親朋好友來上香鞠躬之後，電腦銀幕上的人還會回答：「很高興看到你，謝謝。」應該野蠻嚇人的。


表哥（表舅的兒子）都是軍人，所以到場的人有不少是軍人，其中好幾個都蠻帥氣的。這應該是參加喪禮的意外收穫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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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直對死亡感到恐懼。我爺爺在我出生前就以經過世了。有一次在我很小、開始有印象的時候，我們家去掃墓。我就指著我爺爺的墳墓問我爸這是什麼東西，我爸就說：「你爹爹（方言，爺爺的意思）在裡面睡覺。」原來我爺爺一直在這邊睡覺，而且左邊右邊，上面下面也有很多「人」在睡覺。我覺得很奇怪，睡覺的地方幹麼要用水泥跟石頭封得死死的，如果醒來要怎麼辦？難不成裡面有電鈴，醒來的話只要按一下，墓地管理員就會過來幫忙打開？

到了我小學三年級，我外婆過世，我第一次經歷了親人過世。以前都會哄我，給我東西吃得外婆，怎麼就這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了？我們跪在他旁邊哭，她會聽得到嗎？從那時後起，我常常在晚上思考著死亡這件事情：如果我爸媽走了，我該怎麼辦？如果我快要死了，那會是甚麼樣得感覺？是不是那種連呼吸都覺得累，不想呼吸，眼皮也重得張不開的疲倦感？眼睛闔上去之後，靈魂會去哪裡呢？喔！真的有靈魂嗎？大家都說有靈魂，有天堂，有地獄，可是又沒人能證明他們的確存在，所以那就是真的沒有靈魂囉！沒有靈魂，那死後不就是一片幽暗，甚麼都感覺不到了嗎？世界痛苦得事情很多，可是快樂得事情也很多，為甚麼死亡要讓我們停止享受世上種種美妙的事物……總而言之，越想越多，卻也得不到答案，因此我小時候常常帶著死亡的恐懼入睡。


大一國文課上的是老莊思想。莊子認為：「人之生，氣之聚也，聚則為生，散則為死。」在《莊子．大宗師》中，「莊子提到死生就跟晝夜的變化一樣，是「命」，任誰都不能改變。所以不如順其自然，「兩忘而化其道」，善生亦善死，逍遙而遊於萬物。只是我ㄧ直覺得莊子得想法太過超脫，也太過玄妙，我從中不能得到甚麼滿意得答案。那次國文課好死不死選了莊子的死生觀做報告題目，報告完老師問我有沒有比較不怕死亡呢，我回答：「還是很怕。」








三年前，無意間在網上看到了俄國詩人傑爾扎文(Гаврила Романович Державин) 的《米契爾斯基大公之薨》(На смерть князя Мещерского)一詩，正好道出了我對死亡的畏懼：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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Ничто от роковых кохтей, 死神伸出爪牙，
Никая тварь не убегает: 萬物莫能逃出：
Монарх и узник - снедь червей, 公子囚犯皆成腐肉，
Гробницы злость стихий снедает; 為蛆所啃，為墓所食;
Зияет время славу стерть: 時光咀嚥一生光榮。
Как в море льются быстры воды, 日月消逝，悠悠難回，
Так в вечность льются дни и годы; 恰似滔滔江水湧入汪洋；
Глотает царства алчна смерть. 死神若饕餮，吞食萬化。

Скользим мы бездны на краю, 死之幽洞，深不可測，
В которую стремглав свалимся; 遊走其邊緣，終將跌入。
Приемлем с жизнью смерть свою, 人難免一死，
На то, чтоб умереть, родимся. 死亡是生命的目標。
Без жалости все смерть разит: 死神無情，
И звезды ею сокрушатся, 星辰為之動搖，
И солнцы ею потушатся, 日月為之殞滅，
И всем мирам она грозит. 瞬息之間，萬物淪為塵土。


...

喔，可不是嗎？死亡就是如此無情。生命如此脆弱，周遭又危機伺伏，我們每天好像走在鋼索上，底下彷彿是有鱷魚池，稍有不慎，便會不小心墜入九泉之下，但是誰能確定自己下一步會不會不小心失足而落？